梦回
粮食。有私设无CP。
01
叶修跟在苏沐秋后面爬楼梯。楼梯逼仄，角度刁钻，光线又差，叶修一路胆战心惊。苏沐秋驾轻就熟地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一边还能分心关照：你走慢点，别跟得太紧，小心我的脚后跟会踢到你的鼻子。
回头一看，发现自己多虑了，叶修慢吞吞落后了很大一截，正埋头几乎手脚并用地专心往上爬，小胳膊小腿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我去这上楼也太艰难了。”叶修在楼下抱怨道。
“你等着一会儿下楼再发表感慨吧！”苏沐秋朗声笑起来。
阁楼门口的空间只够站一个人，叶修见苏沐秋站在那里翻找钥匙，便停下脚步，扎稳了马步靠在楼梯一边的墙壁上，另一只手撑在扶梯上，不堪重负的木扶梯发出嘎吱的声响，吓得叶修急忙收回手。
苏沐秋从裤兜里哗啦啦掏出一串钥匙，锁孔里转了两圈，咔嗒一声，推开房门。
站在阁楼门口的叶修借着打开房门后透出来的一点亮光，大着胆子回头从上往下看了一眼刚才走上来的楼梯，一阵眩晕。赶紧转身扶住门框跨进房门。
“这就是我和沐橙住的地方，”苏沐秋张开手臂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半圆，“我们的家。”
02
十来个平米的小屋，老房子的阁楼，屋顶像山坡一样从一边压下来，高处有一扇小窗，站在进门口抬头看过去的角度，恰好能看见马路对面昏黄的路灯。
最里面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枕巾被套都是可爱的卡通图案，松松垮跨叠起来的被子前靠着一只软啪啪的毛绒玩具，一眼看不出是什么动物，形状古怪又滑稽。叶修猜想这应该是苏沐橙睡觉的地方。
“这里是你的禁区。”苏沐秋见叶修的目光在妹妹的床上游移，跨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表情严肃，“你和我们住在一起，这块地方不许踏入半步。”
叶修白了苏沐秋一眼，很不屑地切了一声，转身大咧咧地在剩下并不很大的空间里慢悠悠踱步走了一圈，回头问：“我睡哪里啊？”
苏沐秋随手一指：“地板。”
“哦。”叶修顿了顿，又问，“那你睡哪里？”
“那边靠墙的沙发可以翻下来做沙发床。”苏沐秋一边说着一边朝沙发走过去，一屁股坐下，细长的胳膊向两边展开，颇有王者风范地撑在沙发靠背上，得意地抬头看叶修，“我在二手家具店淘来的，不错吧？”
“又不给我睡，我怎么知道错不错。”叶修嘀咕了一句，视线一转，注意力马上被角落里放着的一台电脑给吸引了去，“什么配置？”
“你很懂吗？”苏沐秋怀疑地看了对方一眼。
“不懂，随便问问。”叶修老实地回答，“游戏能跑起来的吧？”
“当然！”苏沐秋斩钉截铁，语气里颇为自信，“哥亲手把关的配置！”
03
苏沐橙很晚才回家。家里地方小，她一般会在学校里把作业写完了再回来。八九点的时候，胡同口卖晚餐盒饭的大妈生意也差不多要收摊了，多余的饭菜特地打包了两份，外头套一个塑料袋扎起来捂在保温桶里，等苏沐橙一蹦一跳背着书包出现在夜幕里，盒饭大妈就高声招呼道：小橙子回来啦！
苏沐橙笑呵呵地迎上去，从书包里掏出学校里营养午餐配的酸奶和水果，坚持要送给盒饭大妈。然后帮着盒饭大妈把黄鱼车推过桥，一手抱着余温尚存的盒饭，一手高高举起挥手说再见。
“今天是红烧大排啊。”苏沐秋打开饭盒眼睛一亮，一脸欣喜地搓了搓手。
苏沐橙哼着歌在桌上摆好碗筷。碗倒是有一个多余的分给叶修，餐具少了一份，苏沐秋从抽屉里翻出一把一次性筷子，递给他。
“凑合着先用，明天去超市买一套碗筷给你。”
“不用麻烦了，这样挺好。”叶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童碗，上面还印着小黄鸭的图案。熟练地掰开一次性筷子，在碗沿上轻轻敲了一下，“筷子洗一洗也能用，等坏了再说吧。”
“随便你。”苏沐秋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事先声明，我饭量不大，要是看起来吃得多，那是因为这只碗小。”叶修老实不客气地往自己碗里拨白饭，下意识地绕开红红黄黄的荤菜，只挑了几颗青菜铺在碗里。
苏沐橙看叶修修长的五指把小小一只碗全部包在掌心里，用筷子拔饭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滑稽，忍不住咯咯笑出声，脱口而出：“这是我从孤儿院里带出来的碗。”
叶修扒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苏沐秋咳嗽一声，夹了一块红烧大排放进妹妹碗里，催促道：“快吃。”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低头看着自己的碗。一共两块红烧大排，大的那块哥哥刚才夹到了自己碗里，还有一块小一些的，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一次性饭盒里。哥哥和新来的哥哥都盯着香菇菜心和咖喱土豆，很有默契地绕开红烧大排。
苏沐橙把自己碗里的大排夹了回去。苏沐秋和叶修同时抬起头，两个人都鼓着腮帮子停下咀嚼的动作，两脸疑惑。
“这块大，你们两个分。”苏沐橙说着，晃着脑袋把另一块大排主动夹到自己碗里，眨着眼睛得意道，“我一个人吃一块！”
叶修不说话，慢慢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苏沐秋也不说话，动手用筷子划拉起来，把一块大排割成两半，一半带着月亮骨，一半纯肉。
“你吃这一半，我喜欢啃骨头。”苏沐秋自作主张完成了分配。
叶修的碗小，二分之一的红烧大排堆在碗口铺得满满的。
“哦。”叶修低头咬了一口，嘟囔了一句，“味道还不错。”
04
吃完饭时间也不早了，三个人随便聊了一会儿天。临睡前苏沐橙突然记起来还有背古文的功课，缠着让苏沐秋帮忙对照看课本，苏沐秋看了一会儿有点晕，戳了戳叶修的肩膀，让他帮忙一起看。
“那么多字啊，不行，我看了脑壳疼。”叶修急着甩锅。
“下午研究攻略的时候怎么没听你抱怨？”苏沐秋立马戳穿他。今天一整个白天他们都在嘉世网吧泡游戏论坛，叶修把苏沐秋批着马甲写的所有攻略都细细看了一遍。苏沐秋说，你倒是看完也帮我顶一下啊，这帖子沉得快。叶修于是从善如流地每看完一篇都回复一个字：顶。
“你帮沐橙背课文，晚上就给你睡沙发床，怎么样？”苏沐秋把语文课本卷起来，卷成圆筒状，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自己的掌心里敲。这姿态，这气场，这口气，显然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老手。
叶修心里一动。又想，苏沐秋这个人真是不得了，心细如发，怎么就看出自己对那张沙发床的觊觎了呢。
“成交。”叶修是个爽快人。
于是苏沐秋美滋滋地戴上耳机背过身去打游戏。苏沐橙背《廉颇蔺相如列传》。叶修拿出以前在学校里听课的时候屡试不爽的一招，把课本竖起来遮住自己的脸，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结果那天晚上还是叶修睡地板。
05
叶修是被人摇醒的，说话的人声音温柔，一遍一遍轻声呼唤。叶修。
叶修。叶修。叶修。
叶修记得，苏沐秋睡相很差，叶修因为睡在地板上，醒过来的时候常常睁开眼睛就看见苏沐秋的一只脚从沙发床上落下来，在自己的眼前晃荡。苏沐秋睡觉有穿袜子的奇怪习惯，有时候几天没洗袜子，那味道，就，让人瞬间睡意全无。
所以叶修下意识地憋住呼吸，很小心地慢慢睁开眼睛。
“终于醒啦。”苏沐橙笑起来，眉眼舒展，看上去又熟悉又陌生。
等，等等。
“看电视看得睡着啦，”苏沐橙好笑地望着他，“恭喜你哥，步入中年了呀。”
叶修朝小姑娘翻了个白眼。环顾四周，上林苑客厅的摆设没有任何变化，宽敞明亮。沙发床又软又舒服，正对着五十五寸的曲面电视机。
“别欺负我读书少，三十而立我还是知道的，哥还年轻着呢。”叶修抹了一把脸，清醒了些，人也松快多了。
“你刚才说梦话了，做了什么梦？”苏沐橙在沙发一头坐下，偏过头弯着眼睛问。
叶修一手撑住下巴，使劲想了一下。
“记不太清楚了。”又问，“我说什么梦话了？”
苏沐橙耸耸肩。细巧纤长的食指上绕着一缕头发，放开，又去捉了一簇，绕啊绕，再放开。
“含含糊糊的，没听清楚啊。”
叶修抬起头，目光向着远处。上林苑是高端商品房的格局，客厅很大，南北两头都有窗，朝南还是气派的落地窗。此刻正是下午阳光最亮最好的时候，原木色的地板上铺着整片的金黄，空气中的细小尘埃在明亮的光柱里翩翩起舞。岁月静好。
“你记不记得……”叶修顿了一下，继续，“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住的那个阁楼？屋顶像山坡一样，很高的地方有一扇很小的窗。”
苏沐橙愣了一下。轮廓漂亮的眼睛慢慢弯出一个弧度，线条显得越发柔和。
“记得呀。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可以看到对面人家屋顶晒台上养的睡莲和牵牛花。”
“真的？！”叶修的眼睛圆了圆，他还从来没有在那个角度向窗外望过。那里是被某人划出来的“禁区”嘛。
“所以你是做梦梦见我们的小阁楼了？”苏沐橙看过来，双眼盈盈若水，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
叶修没答话，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手臂伸展开向后靠扶在沙发背上。正对面黑色的电视屏幕上映出他的轮廓。叶修突然笑了一下，是一个非常短促，转瞬即逝的笑容。
“电视新闻里说那片胡同的老房子快拆迁了，这两天有空我们回去看看吧。”
“好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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